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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疲惫的老爸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对于徐大康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凌晨一两点医院看急诊了。
小孩子爱生病,特别是周岁之后,几乎每星期都得闹出点动静。这是孩子常有的现象,虽然正常,但是却非常折腾人。
上个月,徐大康和老婆小莉医院看急诊,其中两次是陪伴孩子输液到天明,孩子病情稳定了,一脸医院,就去挤公交车上班了。没办法,作为一个“房奴”加“孩奴”的人,工作是最不敢怠慢的事情。
每每遇到带孩子深夜看急诊,第二天徐大康的精神状态就明显欠佳,有时候忙完手头的活儿了,瞅着上司不在,就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当然,望风的人得有,旁边的朱琳跟徐大康关系不错,经常帮他盯着。
昨天晚上,孩子又生病了,发烧,明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但夫妻俩还是不敢怠慢,医院看医生。一夜无眠,徐大康自然疲乏至极,所以上班后,抓紧时间把事做了,然后又叮嘱了朱琳几句,便趴在桌上睡了。很快,他就进入了酣睡状态。
正睡得香,突然有人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又听见有人暴喝:“大康,起来,上班时间睡觉,鼾声还打得这么响!”
他一个激灵,马上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才看清楚是部门主任来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气宇轩昂,大背头,脸上虽然是微笑,但一股威严气质却喷薄而出。他从回忆里马上调出有关这个中年人的记忆,哎呀,他是新来不久的老总啊。
老总上任后,一直在熟悉情况,还没来部门,但第一次来,就遇见了徐大康上班时间酣睡,这让主任的脸面往哪儿搁?朱琳呢?怎么不报警啊?难道是故意让我出糗?
徐大康一面想着,一边逡巡,看到脸色通红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朱琳,朱琳暗暗地用手指了指卫生间,徐大康明白了,今天是活该自己倒霉啊,朱琳去趟卫生间的当儿,老总来了……
徐大康大气都不敢出,搓着手说:“对不起,主任,老总,我……我活儿做完了,太困了,就休息一下,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老总和颜悦色地说:“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吧——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夜猫子,不弄到两三点是不睡觉的,白天变成瞌睡虫,晚上是精灵*,逛夜店啊嗨歌啊打游戏啊追美剧啊,要把玩的劲头用到工作上,啥事都干成了!”
老总误会自己是昨天晚上玩得太狠了,徐大康觉得真是冤啊,便苦着脸说:“老总,我现在哪儿有玩的空啊,自从孩子出生后,我恨不得变成孙悟空,学会七十二变,变出七十二个自己,一个去买菜,医院,一个做饭,一个做家务,一个工作……”
这时,朱琳也大着胆子帮腔:“主任,老总,徐大康是蛮累的,以前他是圆脸,现在成瘦长脸了,但他没耽误工作……”
主任哼了一声说:“公司里不光他有孩子,其他有孩子的,也没见这样啊。”
老总呵呵笑了起来,说:“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嘛,可以理解,估计是你们买房时没挑好地方。这买房可是个学问,有人挑海景房,有人要买学区房,像小徐这样的,应该买医疗房,孩子看病方便嘛。”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徐大康之所以比别人累,就是因为房子太偏太远了。夫妻俩买房子时,全部靠的是自己,没有啃老,因为双方家里都不太富裕。
攒钱如爬珠峰,花钱如坠楼。小两口勤俭节约,才在郊区买了个小二居,便宜嘛,风景也不错。但住进来后才发现,配套设施不行,买个菜都要坐半小时的公交车,医院就更远了。
孩子生病,医院都进,要么进市妇幼,要么进省妇幼,医院都很远。医院,连打车都很费劲。
老总对主任说:“年轻人不容易,不追究了。其实咱也得学学民企,制度宽松一点,只要活儿干完干好,其他的不用细究。”主任迎合着笑,说:“是,是,您说得对……”
老总临走时,拍拍徐大康的肩膀说:“咱们俩年纪虽然相差很大,但身份其实一样——我女儿刚三岁,医院。以后咱们多交流,工作上的事多交流,孩子的事也可以交流,哈哈。”
原来,老总跟徐大康同病相怜,怪不得他能放徐大康一马呢。
2.穷养和富养
不久,徐大康就听说,老总的儿子去年考上了清华大学,专业是土木工程。看来,老总教育得相当成功啊。这天,徐大康去给老总送图纸,顺便向老总讨教教育秘诀,老总想了想问:“你觉得我家庭条件怎么样?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
老总来企业之前,在一个局里做局长,做局长之前也是一直在做领导,夫人又是大学老师,家境自然不是一般的好,徐大康就回答说:“那还用说,您家肯定是属于富有的少数。”
老总笑笑说:“但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是穿朋友或亲戚家的旧衣服,从小学到高中,我没用车送过他。上小学时学校离家比较近,他就自己走路上学,走路回家,家里人也没接送过他。”
“中学时离家远了,我就给他办了张公交卡,他自己挤公交。高中时寄宿,我们俩从来没给他送过吃的,也没给他送过衣服,他去学校之前,就得把一切需要的东西想好,拎着大包自己去学校……”
徐大康明白了,老总为了防止出现“富家多败儿”,对儿子实行了“穷养”,让儿子从小就吃苦,将他锻造成钢。徐大康笑着说:“这段时间,美国的‘虎妈’和中国的‘狼爸’炒得火热,要是老总你也写本书,保准比他们还要火。”
老总哈哈笑了起来,但他又说:“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儿子要‘穷养’,但我的女儿,我的教育方式恰恰相反,要‘富养’。把她当作公主一样培养,这样她长大后,就不容易被物质引诱,而且还能培养出独特的气质……”
老总谈兴很浓,他讲了“富养”女儿的事情,让徐大康听得两眼发直。
老总女儿一直吃的是外国奶粉,现在喝的则是鲜奶。他特意买了一头奶牛,放到郊区的一个农家,喂的都是青草,而且不是圈养,农户每天还要牵着奶牛到外面散步,吃草,这样养的奶牛产的奶更有营养,而且没有任何添加剂。
奶牛挤了奶,两个小时内必须送到家,奶质又鲜又浓,把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皮肤白皙细腻。
女儿到现在,还没坐过公交车,也没喝过自来水煮的开水;去美国参观过哈佛、耶鲁等大学;刚上幼儿园,在一家国际连锁幼儿园念小班,学费每年两万六……
徐大康觉得不可思议,他又问:“那孩子生病呢?去哪儿看病?”
说到这里,老总长叹一声:“看病是没法子啊,医院,咱们这里不像国外,医院最好。医院医生良莠不齐,带孩子去看病,人多得跟打仗似的……”
看来,在孩子看病问题上,有钱人跟普通人都是一样,徐大康这才心里平衡了点儿。但老总却又说:“省妇幼一个儿科专家,在XX小区居住,我听说后,一直等机会,终于,她对门邻居家要卖房,我立即买下。现在,跟专家对门,看病不就方便了嘛,哈哈。”
徐大康的眼睛又直了:这招真是绝了。可他也知道,即便有人能打听到专家的住址,也很难做专家的邻居的,因为众所周知,XX小区是一个超高档的小区,买套房得两百多万啊。
老总问徐大康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准备“穷养”还是“富养”,徐大康连忙说:“跟您家的一样,女孩,但我们得‘穷养’,没得选择。别的不说,我们家孩子光吃国产奶粉,都快把我吃穷了,别的都不敢想。”
老总笑了起来,很理解地点点头,他想起什么,说:“我们家孩子正好大你们家孩子一岁,她有好多旧衣服,你们要不要?”
“还有,我们家好多奶粉,各种牌子的都有,很多朋友还有亲戚,到了国外,就买几罐奶粉送给我们,多得喝不完,搞得现在橱柜里还有二十多罐,我女儿根本不喝,我老婆拿来喂狗,我觉得太可惜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走吧……”
“要,要!”徐大康大喜,“这能省好多钱啊。”
老总女儿的旧衣服,都是国外的名牌童装。奶粉更是各国的都有,放到一块能办一个奶粉博览会。徐大康女儿没病时很好养,喝了这罐喝那罐,口味总变化,也总有新鲜感,短短半年,就养得很白胖,病也很少生了。
但一生病,徐大康还是要很辛苦,老总很照顾他,说遇到这种情况,打个电话请假,不扣钱,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老总对徐大康真是不错,这让徐大康非常感激,也非常疑惑:自己和老总非亲非故啊,要说他是技术骨干,可骨干好几个呢,也没见他对其他几个人照顾。
现在公司里其他人都怀疑他跟老总有特殊关系,朱琳捏着嘴巴一脸疑惑:“我就奇了怪了,老总怎么对你那么好,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3.看病新招
最近一段时间,徐大康没有请过一次假。这让部门主任都有些不习惯了,他对徐大康说:“小徐,孩子的事要紧,该请假就请假。”徐大康笑着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孩子生病也不用晚上去看急诊了,我睡眠时间和质量都比以前提高了……”
老总听说了这件事,在徐大康来给他送图纸的时候,他问:“医院了吗?跟你说,小孩子看病,医院,医院专家少……”
徐大康摇摇头说:“医院,倒是建了一个中等规模的超市。我们现在一般不医院看急诊了,一是因为有经验了,二是我们有了新的看病方式。”
老总很感兴趣,徐大康介绍了新方式。其实很简单,所谓“久病成医”。
徐大康的老婆这几年带孩子的同时,也狂看有关书籍,还上网查看,去年,她加入了一个“妈妈群”,是一个有着五百名妈妈的同城高级群,妈妈们在群里交流育儿知识。
孩子生病了,她一是自己能判定了是什么情况,二是拿不准了就在群里询问,妈妈们一般都能给出很好的建议……
老总听到这里直摇头:“这样太草率了,如果这样都行,医院和医生干吗?”
徐大康说道:“前几天孩子发烧,吃退烧药,当时能退烧,但一会儿温度又升上来了。但她精神状态很好,没有咳嗽,发着烧还玩得不亦乐乎,我老婆判定这是幼儿急疹,这种病吃药没用,四天后孩子身上出了红疹,自然就好。”
“这四天里,我老婆用冰块和降温袋给孩子物理降温,一颗药也没让孩子吃,四天后,孩子烧退了。”
“而我们10楼有个孩子,跟我们家宝宝的病症状一模一样,医院,医生让住院,又是吃药又是输液,孩子哭死过好几回,结果,四天后孩子身上出了红疹,医生才判定说是急疹。那对父母花了五千块钱,孩子受了那么多苦,结果却跟我们一样……”
徐大康的话让老总很是吃惊:“这医生水平也太差了吧,这种发烧的病,得找专家啊。”
徐大康苦笑说:“找的就是专家,医生还是博士生导师呢,专家中的专家啊。”
老总对徐大康夫妻俩的做法还是不认同。
徐大康无可奈何地说道:“其实,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谁让我们俩穷呢,我们也想让医院看专家号,可我们俩一没车,二没钱,连打的都心疼,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俩是‘孩子的穷爸妈早当医’,哈哈。”
老总笑了起来,又递给徐大康一个大袋子,徐大康打开一看,都是外国产的零食。这次,徐大康没要,老总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衣服和奶粉要,零食为什么不要?跟你说,这些零食都是放心食品……”
徐大康挠挠头说:“老总,这个我不能要,因为啥吧,衣服和奶粉是孩子的必需品,旧衣服穿着更舒服,还没有甲醛污染,这个我们巴不得要。而这些零食,对我们孩子来说,都是奢侈品,我害怕孩子吃惯了,就挑食,吃不得国内食品了……”
老总哈哈笑道:“吃惯了也没事,我以后继续给她拿。”
徐大康还是摇头,他觉得既然是“穷养”女儿了,就“穷养”到底算了,老总只好作罢。徐大康大着胆子问道:“老总,您对我的照顾,我很感激,我们全家也都很感激,只是,按照同事们所说的,我们俩也没什么特殊关系,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老总看着他,平淡地说:“我没觉得对你照顾什么,旧衣服和奶粉,我都是不要了的。要真要问个为什么,那也很简单,因为咱们俩都是父亲,我觉得你不容易……”
徐大康恍然大悟,但他又觉得这个答案太简单了。因为单位里不光他有小孩啊,其他人也有,可老总为什么单把东西给他而不给别人呢?
4.穷人老爸的小幸福
半个月后的一天,老总来部门查看工作,徐大康发现他脸色不太好,便礼貌性地提醒他注意身体。
老总笑笑说:“唉,我女儿周五发了高烧,症状跟你们家的宝宝一样,我让对门的专家看了,医院,又是查血液又是查粪便,最后输液,连续输了三天。孩子被整得哭喊连天,身上的汗出了一次又一次,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总之是苦不堪言。”
“今天早上,孩子身上出红疹了,烧也随即退了,我想起你曾说过的情况,就让专家看,专家这时居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喔,原来是急疹啊’,我快气死了!”
老总对花钱并不在意,他是心疼女儿白遭了这么多罪。他这几年没少给专家送钱,可专家的表现却这么坑爹,让他气愤难平。徐大康安慰他:“孩子烧退了就好,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老总很难过地摇头:“我女儿的身体素质太差了,三天两头生病啊,是你女儿生病频率的好几倍,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徐大康分析,这就跟熊猫一样,过于呵护,熊猫适应环境的能力就降低了。温室里的花草,遇到寒风就容易枯萎,那些被人践踏的小草,一场大火之后,照样青芽钻出,很短时间就郁郁青青。
老总频频点头说:“有道理。所谓的女儿要‘富养’,其实养的不是物质和身体,而是精神啊。”
到底是老总,很快就总结出了真正的“富养”的精髓和含义。此后,老总开始频繁带孩子到外面玩,接触大自然,孩子也没那么娇气了,身体素质好了很多。
但小孩子到底是病多,一天孩子突然肚子疼,在床上直打滚,老医院,一查,是阑尾炎,要动手术。老总马上发动所有关系,找了一个专家做主刀大夫。
孩子送进手术室后,老总焦急地在走廊里等待,这时他意外地见到了徐大康夫妻俩,一问,太巧了,徐大康的女儿也是阑尾炎,这让老总哭笑不得:“是不是你孩子穿了我女儿的衣服,也被我女儿传染了,她得阑尾炎,另一个也赶紧得,咳……”
开了玩笑后,老总问徐大康找的是哪个大夫,徐大康说,阑尾炎是小手术,就由当晚的值班大夫做了。老总大吃一惊:“那个值班大夫是普通医生,干五六年了,却一点职务都没有,还干着值班这种辛苦的活儿,肯定是业务不行……”
徐大康苦笑:“没办法啊,找专家不是花钱多嘛……”
事实证明,老总的担心是多余的,阑尾炎手术确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手术,值班大夫活儿做得非常漂亮,不仅阑尾割得干净,关键是刀口也做得漂亮,孩子手术后伤口愈合得非常快。
倒是令人奇怪的是,老总女儿手术后,刀口发炎,后来一查,原来是刀口缝合得不行,被感染了。
老总亲自跑到徐大康家查看徐大康女儿的刀口,一看那整齐的手术痕迹,再想想自己女儿身上那歪歪扭扭的刀口,他气坏了:“前一个专家不靠谱,这一个专家还不靠谱,这些人是怎么混上专家的?还不如一个值班医生!”
徐大康苦笑说:“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有小部分所谓的‘专家们’做医生时,心思根本不在病人身上,整天想的是发论文,然后是到处钻营,这才评上了高级职称。”
“那些业务好的医生,被领导频繁用来做手术,整天累个半死,哪儿有时间写论文啊。还有那个值班医生,如果没有能力,医院领导敢让他值班吗?”
老总想想,道理也是,他自己本人只是大学毕业,现在不也是“博士研究生学历”吗?博士论文洋洋洒洒十万字,其中多少水分,自己太清楚了。他看看徐大康,感慨地说:“你小子蛮聪明啊,看事看得挺明白的。”
徐大康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也不是聪明,我是穷得没办法,要是有钱,当然也要找专家看了,毕竟大部分专家还是很好的,您只是碰巧都遇到了两个不太靠谱的专家而已。”
“不过,有件事我看不明白,那就是您对我的照顾上,虽然您对我解释过,但我觉得太简单了……”
老总苦笑道:“所以说你聪明啊,我确实是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你。我对你好,其实是一种心理安慰。”
“我以前说过,我对儿子实行‘穷养’,孩子有错,我就棍棒相加。最后,孩子倒是成才了,但却也恨上我了,他空间里的文字,都是写自己如何不幸福的。我这才知道,他以前过得多压抑。”
“教育儿子的遗憾,我要在女儿身上补回来。可教育这回事,不比是不知道的……”
徐大康明白了,老总对自己好,其实就是拿自己做对比,看到自己对女儿各种无奈的“穷养”,对比出老总对女儿的静心呵护,老总自然就觉得女儿比很多同龄人都幸福……
徐大康一点也不在意老总这种“比”,他对老总说:“穷人老爸也很幸福啊,看到女儿穿得漂漂亮亮的开心地笑,我就开心得不行,虽然,她身上穿着别人穿过的旧衣服——连旧衣服都穿得这么漂亮这么开心,我女儿实在是太强了,我这么一想,就特别开心。”
“所以老总,还是希望您能继续给我们旧衣服,哈哈。”
老总哈哈笑了起来,拍拍徐大康的肩膀,这一次,徐大康真实地感受到了一个同样为父亲的理解和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