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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13 19:05:00

他一个人,在6年间对京张铁路沿线做了一次地毯式田野考察工作,多张照片和40万字,撰写了三卷书。他画了近百张手绘复原图,将铁路上一代代人的口述记忆,用图画表现出来。

王嵬在考证之后,手绘的俯瞰40年代西直门车站。受访者供图

文|新京报记者王佳慧编辑|胡杰

校对|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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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铜火锅、涮羊肉、芝麻酱、水蒸气氤氲了视线,王嵬透过蒙上白雾的眼镜片,看窗外那段北京城区内唯一还在使用的京张铁路上,驶来一列车。

地方是朋友们特意为他挑的,广安门外道口旧址,坐餐馆里可以听到外面火车运行的声音,地面都跟着震,杯面的水起了波纹。

王嵬迷京张铁路,考据、拍摄、文字记录,成了事业,也成了生活中万不可剥离的部分。

他一个人,在6年间对京张铁路沿线做了一次地毯式田野考察工作,多张照片和40万字,撰写了三卷书。他画了近百张手绘复原图,将铁路上一代代人的口述记忆,用图画表现出来。

王嵬手绘图。受访者供图

在他的口述记录里,涵盖了数十位年逾八十的火车大伡(老火车司机尊称)们的回忆,他们穿着棉袄过居庸关如过*门关,停车捡回个娃当自己孩子养,援建边陲师徒未见相隔40年……

近日,《我的京张铁路--王嵬田野考察影像文献展》在北京艺术区映画廊开幕。有摄影评论家评价说,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将这段历史复原并予以呈现的,竟然是一位90后青年,这很难得。

王嵬在展览上。受访者供图

27岁的王嵬痴迷这条老路上的时空与文明的叠加感,“京张铁路已经融到我生活中了,是生活的一部分,这条路甚至成了我的人生路。时光和精力,遇到的人和事,都构成了现在及以后的我。”

以下为王嵬口述:

从小最痴迷列车迎来驶往的声音

我在西直门火车站(北京北站)旁住了20多年,站在我家10楼的阳台上就可以看到站台和轨道,那是年前京张铁路的一部分。

打小,我放了学就和伙伴们到铁道边上玩。我们爱沿着铁轨走,直到西直门折返段,那边有座老水塔,还停放着不少火车头,多的时候能有七八台。90年代,还都是绿色的东风4型、德国NY7,还有蓝*相间的法国ND4。有的火车司机很热心,会跟我们讲那些火车头的型号、车灯怎么亮……

11岁时,我拿起相机,第一次有意识地拍摄了关于火车的照片。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整整十四年。忘不了的仍然是每天清晨8点43分,在家或教室里听到次发车的那一声长鸣。

王嵬拍摄的火车图片。受访者供图

或是有缘或是巧合。幼儿园下午5点放学,爸爸抱着我去看火车,每回赶上的都是次列车回到西直门。后来我长大进山考察,找京张铁路沿线的老隧道老桥梁,坐的都是这趟车。在这列车上,我认识了不少老师傅,他们给我介绍更早的火车师傅们,构成了我的一部分口述史记录。

90年代时,晚上23点西直门火车站都有火车经过。逐渐安静下来是在千禧年,据说是北京北站要扩建改造,很多车次走了南站。年4月,车渐渐多了些。每天最后一趟停回西直门的,是22点15分,延庆南到北京北。这些时间,我记得很清楚。直到年10月,西直门火车站彻底不通车了。从小伴着火车声长大,邻居们都嫌吵,可我却痴迷列车迎来驶往的声音。20多年,没有火车声了,一下子很不习惯,像是生活里少了些什么。

小时候的兴趣,变成爱好,单看外部模样已经满足不了我。9岁去农展馆看铁路装备展,了解层次更加细致,有了深度。大学我学的是多媒体艺术,毕业后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拍金融、房地产题材的照片,上了俩月班我就辞职了。自己干,一直到现在。如今有自己的工作室,拍纪录片、摄影、出书、策展,都是和铁路相关的。

最近这几年,有些杂志找我约稿;BBC、CNN、中央电视台这些媒体会让我帮着拍些铁路画面用进他们的纪录片或报道里;铁路官方,比如一些机务段,也找我做宣传片。虽然有一茬没一茬,收入不能按每月多少来计算,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真谋着赚钱去,不会做这么多年。

过居庸关隧道,像过了次*门关

做口述史的过程中,我经常出去考察,找曾在铁路上做过的老师傅,聊当年的事情。

我不想炒历史的冷饭,来回炒京张铁路的起点终点之类的,没意思。我想记录下,这条路上,这么些个人,这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印象最深的是徐景春老人,他今年88岁了。精神很好,很小的字儿看书都不用花镜,只是稍微有些驼背。

他常年拄着一根拐棍,手把处用的是检点锤的锤子头,是他年轻时候在京张铁路上开火车时,敲走形部位、通过声音听故障的。他很喜欢火车,一聊到当年开火车时的事儿,眼睛都发亮。

徐景春老人在看展览。受访者供图

徐师傅年入路,是当时技术顶好的大伡。那时候,马莱4型蒸汽机车,是中国功率最大的蒸汽火车,从美国进口的,60年代就淘汰了,都在南口。

开马莱4最辛苦,它锅炉最粗,烟筒顶端距离居庸关隧道顶端的距离为一拳左右,隧道内的空间非常小,煤烟和废汽都会灌进司机室。所以在过隧道时,马莱4的司机、副司机及两位司炉无论冬夏都得用棉大衣把身体、脑袋捂上,以免被烫伤。但最没辙的就是司机了,过山洞时,副司机及两位司炉可以趴在地上或躲进工具箱,而司机必须得操纵机车并瞭望前方。司机一手得用湿毛巾捂住口鼻,一手必须得攥着汽门,所以特别烫手。

徐师傅回忆,一次,有一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搭乘马莱4,他的裤子上有个窟窿眼,结果过完居庸关隧道后,有窟窿的地方被烫了个大泡。每次过居庸关,徐师傅说就和过了次*门关一样。

火车师傅们待遇极好的时候,是上世纪40年代。下了班洗完澡,大伡们穿上双排扣呢子大氅和锃亮的皮鞋,拄着文明棍儿逛街。挣的是普通工作的四五倍工资,人称“离地三尺活神仙”(“离地三尺”意为坐在机车驾驶室中)。

司机陈万元家一共七个孩子,夫人为全职太太,不上班,全指着陈万元开火车挣钱来养活一家子,所以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她都会给炒菜吃,而且总能吃到白面,生活很好。陈万元开火车挣钱多,便买了一根金条。他的儿子小时候得阑尾炎,去医院一回,就得剪下来一小片*金,后来金条剪完了,阑尾炎才治好。南口有个姓霍的司机,在一次搬运时,他的藏宝箱掉到地上散开了,里面掉出了几个大金镏子,全是开马莱3型机车时挣钱买的。

李司法是徐景春的大徒弟,他曾在居庸关站下行进站的62km+m处捡了个孩子。那是年11月份,他当时是队长,添乘解放型号单机上山,那班的司机、副司机、司炉、学员加上他,一共五个人。当发现铁道上有个婴儿时,他们赶紧停车,把孩子抱了上来。孩子戴个瓜皮帽子,也不哭,是个男孩。几个人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得救”。回到南口之后,孩子被那班司机的内弟领养了,现在这婴儿已经30多岁,在北京城里生活。

我年6月第一次和李司法老人见面,直到年4月,我第三次去找他的时候,看到屋里子女都在,还纳闷为什么这么多人,原来是老人去世了,刚刚下葬完。

我曾去昆明,和当地开火车的老师傅聊天,他给我介绍他的师父,一位80多岁的老人。见面一聊,原来是当年南口支援建设时来云南的那批人。我帮他联系到了他的师父,在北京年逾九十的老人,两个人四十多年没联系,就这么找见了。

回想起来,这些火车大伡们,一到回忆的时候,都非常认真,他们就是热爱这份工作,对跑了一辈子的铁路有感情。

沧海桑田,那些老地方老物件,见证了几代人一百年的生活。人们生在那里,活在那里,直到自己生命结束,代代更迭。

文物都拆了,说什么文化都是空谈口号

其实,能记录下这些口述史和田野考察,得感谢“京张铁路”,它让我突破了自己的瓶颈,找到一条更纵深的路。

年,我在事业上没进展看不到未来,我就晚上去西直门西一站台溜达。夜晚的西直门西一站台,在喧闹的城市里显得特别幽静。站那儿想啊,想自己幼时最真的愿望,该不该坚持。之前都是拍摄“铁路风景”比较多,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受到一些老师的启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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