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躺在手术台上。
天花板上的无影灯圆睁着十几只眼冷冷地盯着我。主治医生、器械师、麻醉师、护士长、护士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做着术前的准备。
吊瓶到位,氧气到位,心电监护到位,备用血袋到位,全身消*到位,手术所需器械到位——电视上看到的画面,没想到今天我切身经历了。
我异常平静,想起进手术室前在病房里妻颤抖着签字的双手,想起进手术室走廊大门时她紧握我双手鼓励的话语:“老公,要勇敢!我等你出来!”又想起昨晚我痛得彻夜未眠所受的那些罪。
唉!人,逼到身上,没有吃不了的苦,没有遭不了的罪,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主治医师——我的朋友,微笑着说:“紧张吗?没事儿,阑尾炎微创是小手术,睡一觉儿起来就做完了。”我朝他笑笑。全身麻醉到位。我逐渐失去了直觉……
不知过了多久,在妻的呼唤声中,我使劲睁开发涩的双眼。我已经躺在病房的床上,戴着氧气罩,心电监护的滴滴声有规律地在耳边回响。
妻时不时侧身看看上面显示的数值是否正常。“手术后,还需要6小时的心电监护。”她眼泪汪汪地对我说,“医生嘱咐不能让你睡着,让我不停地跟你说话。”
麻醉的余威致使我只能点点头却不能开口。妻继续说道:“老公,你知道吗?你进手术室的那两个多小时,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我扒着手术室走廊的门缝儿看了无数次,护士急急忙忙出来进去的,也不知里面什么情况,很是担心!我现在才体会到当年我剖宫产时,你在手术室外坐立难安的煎熬了……”她边说边擦着泪。
我朦胧地看着她,两滴泪禁不住顺着双颊滑落。
虽然是小手术,但挂吊瓶消炎至少得一星期。这期间,医生每天需要给我换药,查看伤口情况。在手术后如果没有排气是不能进餐的。
医生叮嘱:病人要按时下床慢慢走动,有助于排气,避免肠粘连。
每次躺着起身的时候,刀口绷得生疼,妻就像一棵大树站到我跟前,我抱住她的双肩,龇牙咧嘴地慢慢起来。
不敢抬腿转身,她便轻轻搬着我的腿,帮我转过身,给我穿上鞋。我又攀着她的双肩,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慢慢移离床,站起身。
我扶着她,她携着我,沿着病房的墙根儿慢慢走着。活动一阵后,她怕我累着,赶紧扶我慢慢回床休息。
在住院的六天里,妻除了每天帮我做康复训练,还要早中晚骑医院之间,给我送营养餐。
出院后,娘回家照顾爹和奶奶了,妻更是承担起所有的家务:做饭,洗衣,照顾俩孩子,搬水,给我换药,外出买菜……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活儿累得她消瘦了许多。
我几次想帮她,她都坚决不同意。我于心不忍,自责地说:“对不起,老婆,都是我拖累了你!”
她赶忙说:“别这么说。夫妻嘛,就应该相互依赖,相互疼爱,相互照顾。我生大女儿、二女儿,两次剖宫产,你不也这样无怨无悔地照顾我吗?你写的《‘千金’之翼》医院细心照顾我和孩子那几段内容我看了好多遍,也哭了无数次……”
手术伤口拆线的第四天,我因活动比较多,不小心将左侧的那个伤口绷开了个小口,血水浸透了包扎的纱布。
我害怕得很,赶紧打电话向曾为我动手术的朋友说了情况。医院,给我细心做了处理,并安慰我。
此后的十天里,医院找他处理伤口。
他是主治医生,要经常给病人做手术,还有别的病人要照顾,每天很忙,而我每次都要麻烦人家,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临走前,总是连声道谢。
他总是说:“客气啥!好朋友嘛,这点小忙算什么呢?”我同他握手道别,边走边心中赞叹:真够朋友!
由此,又禁不住回想起手术前后两个来帮我的知心好友。
我动手术前,医生告诉我和妻,需要提前找医院,等手术结束后,好用担架把患者抬到病房里。
找谁呢?疫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的特殊时期,找谁都是难为人家啊!但是,没人帮忙,仅凭护士和妻子又如何抬得动我这大块儿头呢?最后还是决定找我们关系好的两个朋友。
两个电话依次打出的那些时刻,我们是多么渴望多么紧张啊!电话那头,两位朋友都分别表达了相同的情感:没问题,哥哥就是你的依靠,为兄弟做这点小事,应该的。保证准时到达!
手术后,我被唤醒,妻告诉我说:“当你被手术车推出的那一刻,是两位哥哥用担架把你从三楼抬到二楼病房的。你多斤,抬你时把人家累得够呛!在你手术后6小时监护的期间,哥哥们挂念你,一遍遍打电话问你的情况——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是的!患难见真情!真正的夫妻,无论何时何种情况下都能相濡以沫!不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种情调的高尚,而是互为“拐杖”,风雨同舟,相互依赖,彼此珍惜,不离不弃,相守终生的这种朴质的真实;
真正的朋友,也不是三日一聚,五日一喝,以“酒肉”维系情感,而是关键时能来你身边,真诚地奉送一句暖心的慰问,一双温暖的双手,一对可以依靠的双肩——与你共患难……
啊!我仿佛看到,前方的天宇间幻化出一根巨型的“拐杖”,它金色的光芒不单单照亮了人与人,还照亮了国与国,甚至照亮了整个大自然。(纪耕涛)